赵宁听见那人的话,眼中闪出一抹亮色,手指摸索着唢呐的音孔,心中暗暗一喜。
他刚才的吹奏,用的可是标准的赵派唢呐的技法。
虽说穿越来这里三年,之前几乎没怎么碰过唢呐。
可爷爷和老爷把家传的唢呐技法以及吹奏秘诀,全都教了。
而且他还有四年的唢呐专业理论知识作储备。
这三年里,他可以说已经把赵家唢呐这一脉的所有技法和吹奏秘诀,彻彻底底地都吃透了。
就算是一个月领悟一点,三年的水磨功夫累计下来,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况且,爷爷和老爷对他是一点没藏私。
家里两位老祖,是倾囊相授加精心指点。
刚才他吹的十分卖力,几乎是平时在爷爷面前吹奏那样。
一点都不敢马虎,每个换气,都格外地留意。
因为赵家唢呐的第一条家训就是——手艺人,不能糊弄别人,更不能糊弄自己。
而这时候,马五子的大儿子在那人身边道:
“咱们乡里的赵家唢呐,独一无二,你们在县里没听过,也正常。”
那人点头道:“可不是嘛,县里那些吹唢呐的,虽然吹的也不错,可就是味儿跟这赵家唢呐真比不了。”
“这后生娃吹的唢呐声儿,有一股勾魂儿的东西,而且气儿还很足,吹的很响,就象咱们北方人性子里的‘野’,不过却带着灵活,不是单单只有其他唢呐吹手,吹出来的粗狂。”
马五子的大儿子听得一头雾水,眉头皱起的同时,看着那人,想了想,张开嘴又把话咽回肚子。
他就一庄稼汉,大半辈子都在村里,去县里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
再加之也没啥文化,小学都没毕业。
哪听得懂那人到底是在说啥。
但一把年纪的人,心眼活泛得很,虽没听多大明白,可瞧见对方脸上神色高兴,便招手朝赵宁道:
“赵唢呐的孙子,再给大家吹一个。”
赵宁听闻,微微皱了下眉头,便举起唢呐,又继续独奏了起来。
主家发话了,哪能不吹。
毕竟人家给钱了啊。
手艺人就凭手艺吃饭,主家让吹,那就吹。
然而赵宁再次一吹,旁边的刘家班三人是彻底坐不住了。
这眼看着成了赵家唢呐的独奏了。
他们刘家班接的活儿,露脸的却成了赵家唢呐的赵明。
刘二娃脸上露出了一抹阴沉,听着赵宁的吹奏,手指跟着节奏摩挲着自己的唢呐,对赵宁的吹奏,作为同行,也作为年纪大的长辈,打心里地认可。
但是,赵宁吹的越好,让他就越尴尬,他作为刘家班的班主,面子上是真挂不住。
赵宁吹的好,却不是给他刘家班扬名啊。
而一旁的王吹手和张吹手,两人望着赵宁,脸色直接铁青,
这可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而且他们请赵宁过来,只是帮忙救场。
这救场的后生娃,今晚晚上,却抢尽了他们刘家班的风头。
王吹手心里气恼不已,狠狠地嘬着烟,,低头看着身前的火堆,嘬着牙花子,铁青的脸色变了又变。
可又不敢发火。
明天马五子出殡,他们三个人,还离不开赵宁。
但此刻,他对赵宁的唢呐吹奏,又一点理儿都挑不出来。
赵家唢呐,是乡里人公认的好。
而赵宁,这个赵家唢呐的后人,吹的也的的确确是着实不错。
他这个内行都听了,都觉得过瘾。
更不用说县里来的那几个人,和寺家塬的村民了。
夜幕下,满院子的寺家塬的村民,听着赵宁的唢呐,一个个脸上满是欣喜。
他们时隔三年,再次听到,正宗的赵家唢呐。
还是赵唢呐的孙子独奏,不象昨晚,还有刘家班的人一起吹。
这会儿,寺家塬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扎堆,围在一起,听得起劲不已,纵然是天寒地冻,可脸上全都带着满足的开心。
这一夜,赵宁独自吹了将近一个小时,寺家塬的人可是乐坏了,也听过瘾了。
但赵宁是累日他了(累坏了)。
他再是年轻后生,再精力旺盛,也架不住啊。
他独自吹奏前,可是与刘家班一块齐奏了近两个小时。
好在县里来的人,听得满意,出手也相对阔绰,赏钱直接就给五张大团结。
把刘家班的王吹手和张吹手直接看愣了。
刘二娃身为班主,瞧见五张大团结,脸上也不禁有些动容。
赵宁更是受宠若惊不已,这赏钱,比他来救场挣的钱乐钱可还要多。
晚上,赵宁躺在马学延家的凉炕上,一点冷冻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从心里都是火热火热的。
马学延看着赵宁放在炕沿儿上的五张大团结,煤油灯下,双眼冒光,抽着烟朝赵宁道:
“宁子,五十啊,这比我在供销商上班那会儿,一个月挣的工资都还多。”
“学延,你在供销社那会儿,挣多少?”
“一个月三十二块八。”
赵宁听见马学延的话,心里一琢磨,看着面前的钱,也觉得很多。
毕竟这年月里的钱很值钱,物价又极低,一块钱都能买不少东西。
尽管国内改开了,但象一般的香烟,一条也用不了十块钱。
赵宁蓦地想起县里那几个给他赏钱的人,朝马学延道:
“学延,你认识那几个从县里来的人吗?”
马学延手中夹着烟卷,歪头思索半响道:
“我认识五个,但那都是我们本家的人,还有几个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赵宁哦了一声,将钱揣进衣服口袋里,与马学延闲聊了一小会儿后,就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明天马五子出殡,他身为唢呐手,可是还得好好地卖力气。
可却怎么都睡不着。
今晚收到的赏钱,实在是太多了。
搞的他就跟昨晚查看‘乐理精通指南系统’时,一样激动。
马学延则是没五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震天响的呼噜声,搞得赵宁更加睡不着。
赵宁便钻在被子里,没去找火柴点煤油灯,而是捏着手电筒,将那五十块钱掏出来,盯着又看了半响。
脑海中不禁暗暗想道:
“要是等这边忙完,回到村里,把这五张大团结放在爷爷面前,告诉他:‘爷,你瞧,我挣的,怎么样?我这能耐还算是可以吧?’爷爷他会不会笑的牙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