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娃快急疯了。
人都来了,车眼看到院门口了,赵宁却还没找见。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而这时,主家马五子的大儿子,一脸急色地跑来道:
“刘班主,赶紧的啊,带着你的人快准备,待会人进来祭拜,你们唢呐别给我把事儿误了。”
刘二娃本来就急的要命,听见马五子的大儿子又催,冷冻的天里,竟生生急出了一头汗。
“放心,我们这就马上开始。”
刘二娃说完,见对方已经着急忙活地跑出院门,去迎(接)人了,忙转身朝两个师弟喊道:
“你俩赶紧准备家伙什儿,等下人从院门口进来,咱们就吹。”
王吹手和张吹手闻言,忙去拿各自的唢呐,一边调式哨子,一边道;
“师兄,那那个后生娃不在,咱们三个人这”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俩,人家孩子会气着(生气)?”
刘二娃气急败坏,狠狠地数落一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火堆前,赶紧也将自己的唢呐攥在手里。
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谁知他刚将着急慌乱的心神稳住,抬头就看到院门口,已经传来了嘈杂喧哗的人声。
显然这是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刘二娃举气起唢呐,向两个师弟一时眼色,三人就开始吹奏。
唢呐的声音一响,院门口那边,马五子的几个儿子带着一众人,簇拥着七八个穿着体面的人,走了进来。
刘二娃腮帮子用力的鼓起,使劲地吹着。
眼睛都没敢看马五子的大儿子。
赵宁不在,他们三个人吹,等完事后,对方铁定要骂他们。
刘二娃边吹,便在心里暗暗地做好挨骂的准备。
可能还要扣乐钱。
不曾想,从县里可乡里来的人,去灵堂祭拜去时,陪同在一旁的马五子大儿子,竟脸上没有丝毫怒意,更没有拉下脸,而是眼神里藏着满意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刘二娃有点惊诧,这是怎么回事?
可他心神一动,气息瞬间乱了,唢呐发出的声儿,顿时有些虚飘。
王吹手和张吹手连主吹都没混上,倒是从几十年的经验里,听出了自家师兄的唢呐声儿弱了,调儿也有些摇荡,可他俩的能力,又根本无法顶替师兄的主吹,更撑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嘹亮的哀调儿如利剑一般,飞跃升空,将絮乱的唢呐齐奏声儿飞速稳住。
刘二娃一脸茫然,眼神无意间一瞥,只见赵宁站在他身后一旁,正举着唢呐,也在吹奏。
刘二娃顿时感动坏了,心里暗道:“我的个老天爷,这小子可真是帮大忙了。”
他因为赵宁真今儿不吹了,没想到,压根不差事。
而且还将他这个主吹差点搞散的唢呐声儿,重新拉了回来。
一曲吹罢,马五子的大儿子抬手示意唢呐能先听一下,他要给众人介绍,今天来的客(客人)、亲戚。
因为寺家塬村上的人,这会儿几乎全都涌到了马五子家的院子里。
因为汽车的动静,让全村的人,都好奇不已。
再加之马五子去世,这几天里,寺家塬村上的村民,也都知道这边有热闹。
因此,院子里此刻是人头攒动,人满为患。
马五子的大儿子在唢呐声儿一停后,就开始讲话介绍起来。
刘二娃趁机站起身,走到赵宁身前,目光盯着赵宁,嘴角动了动,却没说话,抬手拍着赵宁肩膀,才一脸感慨道:
“小赵,你是个好娃,你们赵家唢呐,以后在你手里,肯定不会差!”
赵宁笑了笑,攥着手中的唢呐,什么都没说。
身为手艺人,想要吃这碗饭,得有艺德。
况且,他替爷爷来这边救场,代表的是赵家唢呐。
哪能答应来救场,突然变卦。
虽说他对王吹手和张吹手先前的明夸暗讽不满。
可一码事归一码事。
不能混为一谈。
而此时,王吹手和张吹手看到刘二娃身边的赵宁,俩人老脸不禁一红,心里更是说不出的五味陈杂。
刚才,刘二娃气息出岔的时候,赵宁那一下,他俩都惊了,因为那一声儿的寸劲儿,不是一般唢呐吹手能吹出来的。
赵宁,绝对是成为主吹的苗子。
王吹手手指摩挲着唢呐杆儿,心里后怕连连。
这一个毛头小子,后生娃,第一次出活儿,就这么厉害。
赵家唢呐果然是不一般。
唢呐吹法跟别人不一样,这一辈辈人还都能冒头,挑大梁。
王吹手暗暗地叹息一声,嘬着牙花子,想到下午和晚上,还有明天出殡,这趟活儿还要再吹三场。
顿时觉得,师兄刘二娃说的话还真对。
往后还真是不能再跟赵家唢呐的人对着干。
天空的雪,这会儿还在飘。
到晚上天黑的时候,才总算停了。
而唢呐的声儿,却已经在寺家塬的村子上空,响了好久。
赵宁和刘家班的三人,早早地就被催着吹奏了起来。
马学延的三爷,更是一早就寻摸了个好位置,挨着赵宁和留二娃四人,坐在近前,一边烤火,一边听着唢呐。
昨晚上赵宁在寺家塬的村民面前,算是吹得露了个脸儿。
今晚上,马五子的大儿子,在赵宁四人齐奏了半响后,点名让赵宁单独吹一段。
因为赵家唢呐名气在乡里是出了名的。
而县里来的亲戚和客(客人),很少听。
便想着让他们听听这独树一帜的赵家唢呐。
赵宁闻言,站起身就独自就吹了起来。
通透的唢呐声儿一响,瞬间就象一道惊雷,将呼啸的西北风撕裂。
极强的穿透力,更宛如一把大刀,将风声斩成了碎片。
县里来的人,一个个精神为之一震。
赵宁的吹法,是他们从没听过的。
极具辨识度,入耳之后,带着一股灵巧的猛劲儿,直抵心灵深处。
赵宁独奏一曲结束,那些县里来的人,各个目定口呆,忍不住失声道:
“这真是唢呐发出的声儿?这跟我之前听过的唢呐,可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