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马五子出殡。
赵宁跟着刘家班的人,在白茫茫的雪天里,与送葬的众人,一同前往坟地。
一路上,雪下个不停,白纸钱也撒个不停,赵宁唢呐也吹个不停。
下雪天遇上白事,再加之赵宁和刘家班三人的唢呐声。
在这冷冽的天气里,使得这出殡的气氛,与荒凉的天色,以及唢呐声,交织在一起,让寺家塬村上的村民,站在远处观瞧,都不知不觉间,眼框泛起湿润,神色也微微地黯然下来。
下午时候,赵宁彻底结束了这趟活儿。
他将刘二娃借给他的唢呐,用抹布擦拭了一遍,才递给刘二娃道:
“阿叔,你们的唢呐。”
刘二娃这会儿正忙着收拾其他东西,见赵宁把唢呐递来,目光一瞥,见自己的唢呐,赵宁用完,还细细擦过,光亮的杆儿上,一尘不染,双眼中不禁露出诧异。
望着赵宁,停下手里的活儿道:
“小赵,你这娃阿叔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你啊,要是能是我刘家班的人多好。”
赵宁咧嘴笑了一下,正想说话,就见刘二娃从身上掏出五块钱,递给道:
“小赵,这是你的乐钱,之前说好的,现在事儿完了,钱拿好。”
赵宁伸手接过,刚想道谢,不料,马学延气喘吁吁地从院子外跑了过来,人都没站定就道:
“宁子,快跟我走,有好事。”
赵宁还没反应过来,啥事,就见骼膊已被马学延抓住,拽着他直往院子外去,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学延,啥事?”
“宁子,你跟我出去就知道了,快点儿。”
赵宁一脸茫然,跟着马学延刚走出去院子,就见昨天从县里来的那几个人中,一个上年纪的老头,正站在汽车跟前,静静立着。
一身深色中山装笔挺,阴沉天空下飘下的雪花,零星地落在肩头,显得整个人异常沉稳。
赵宁心中一怔,不禁暗道:“难道是他找我?”
只是刚这么想,就听身边的马学延催促道:
“宁子,就是他找你,我听我爸说,他是咱们县文化馆的副馆长,快过去。”
赵宁扭头看着马学延,怔了怔,才回过神儿,朝那人跟前走去。
“阿叔,你找我?”
赵宁不认识对方,之前更是从没见过。
更加不清楚对方该怎么称呼,便用乡里对不认识人的大众称呼——阿叔,礼貌地说道。
“小赵同志,我是县里文化馆工作的,姓李,你昨晚的唢呐独奏,我感觉应该往外面更广阔的舞台走,窝在乡里,太可惜了。”
赵宁听到对方的话,没应声,继续听着。
“我是这么想的,小赵,乡里这两年,一直在搞民乐比赛,你的唢呐,很独特,很是与众不同,我建议你明年可以开春之后,来咱们县里参加一年一度的民乐比赛,将你赵家的唢呐,在咱们县里吹响。
要是拿到好的名次,我可以代表咱们县文化馆,把你再往咱们市里推荐。”
赵宁听完对方的话,心里咯噔一声,眉头也微微皱起。
民乐比赛?
这位李副馆长的意思,赵宁听明白了。
是希望赵家唢呐,能走出去。
这是好事,但这事儿,他不能武断地就决定。
赵宁盯着李副馆长,思索着道:“参加比赛,这我得跟我爷爷还有我老爷商量商量。”
李副馆长笑着道:“没事,不着急的,小赵同志,你回家后,慢慢跟家里人商量,要是决定参加,明年开春,三月初一,就来咱们县找我,我人平时都在文化馆,你人到县里,一打听就知道。”
“行,谢谢阿叔。”
赵宁道谢完,目送对方坐上车,在马五子大儿子等人的簇拥下,缓缓地离开。
马学延立在赵宁旁边,一脸乐呵道:
“宁子,你要是去县里参加比赛,保准没人在唢呐上能吹得过你。”
赵宁转身看着马学延,笑了笑,没说话。
他心里此刻思绪纷杂,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参加比赛。
不过比赛是明年开春之后,反正还早着呢,这事回家后还得告诉爷爷和老爷一声。
赵宁便没再想。
天空这时雪忽然飘的大了起来,赵宁返回院子里时,刘家班的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他向马五子的大儿子一打听,原来刘家班的人,在他刚进院子前的几分钟,已经收拾起东西,走了。
赵宁哦了一声,转身决定也回家去。
寺家塬的事儿完了,刘家班的忙,他也帮了,在这里,也没其他事,赵宁便对马学延道:
“学延,我也回去了,你时候来李家沟,记得上我家来。”
马学延抽着烟,仰头瞥了一眼天上越下越大的雪道:
“宁子,你这事儿也完了,着啥急回去,现在雪下得大起来,我看你还是在我家歇一天,等明天了再回去。”
赵宁摆手道:“没事,下雪又不是下雨,现在白天,我走大路,天黑前就能回到我们村。”
说罢,赵宁抬手照着马学延的肩膀拍了一下,道:
“走了。”
“宁子,真不留下歇一天?”
“不了。”
赵宁说完,转身走出了院子。
不曾想马学延从后面追上来道:
“宁子,等等,一块走,我送你到村口。”
赵宁和马学延俩人冒着雪,朝着村口过去。
村上的路上,没一阵功夫,便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白。
白茫茫的雪上,留下两行足印。
可到村口的时候,马学延忽然哎呦一声,猛地站住道:
“宁子,有个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赵宁驻足站定,一脸疑问道:“什么事?”
马学延抽着烟,身子索起,说道:
“咱们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有个女的,叫白红丹,她比咱们高一级,一笑脸上就有两个酒窝那个。”
“怎么了?”赵宁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看向马学延。
“她明年正月十九结婚,让我见着你,告诉你一声。”
赵宁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记得那白红丹好象前几年结过婚了,便不禁好奇道:
“学延,你没记错吧?白红丹早嫁人了。”
“宁子,我知道。”马学延吐出嘴里的烟道;“不过她去年离婚了,重新又找了一个男人,明年正月十九结婚,点名让咱俩去。”
赵宁望着漫天的飘雪,整个人顿时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