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甬道内,路面由细碎石子铺就而成,两侧石壁之间相距一丈有馀。
石壁上每隔三尺便刻有卦象,以乾坤震巽、坎离良兑的顺序排列,周而复始。
洞窟之内没有一丝光亮,便是几人都有修为在身,若不聚精会神,也难以辨别路径。
鲁矩还没有将飞火灯收起,于是稍稍耗费了些法力,令灯芯燃烧起来之馀,
又不令灯翼飞旋,只如寻常提灯般使用。
“这下明亮多了。”
苗月儿松了口气,对身旁曲素梅说道:“曲姐姐,飞火灯原来也能这样用么?”
“对。”曲素梅微笑着回答:“飞火灯的灯芯是用墨家秘术制成,法力不尽则火不灭,没有燃料用尽的风险,于此曲折迷阵内,的确适合用来照明。”
“那就好。”
苗月儿看向走在前方的陈阳,“虽说陈爷有炼眼的秘术,无论白天黑夜都不影响他视物,但有了灯光,多少也能省些气力。”
“鲁兄,将飞火灯熄了吧。
感受到后方传来的光亮,陈阳半转过头,并没有象苗月儿想得那样使用重瞳术,漆黑的眼眸显得有些神秘。
“我管这地方叫无光迷阵,越有光亮越容易迷失,点亮灯火,反而不易走出。”
众人有些不解,苗月儿作为与陈阳最熟悉之人,便直接出言询问:“此话何解?”
她知道,陈阳看似冷漠,其实很是喜欢卖弄,怕是早就等着别人询问,好将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说出。
果然,陈阳停下脚步,指着一侧石壁上的良卦,说道:“当难以视物的时候,你们会如何做?”
苗月儿不明所以,说道:“那肯定是睁大眼睛,尽量去看清啊。”
“是了,这样你就会集中精神,而当这迷阵除却两侧八种卦象外,没有其他参照物的时候,人的心思自然就会放在这些卦象上。”陈阳郑重地道:“这样就正中布局者的下怀,陷入了迷阵之中。”
陈阳说话的时候,鲁矩与曲素梅正借着飞火灯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墙上卦象听得这话,二人回过神来,赶忙退后几步,目光惊疑不定。
“你们觉得这是一条直道么?”
陈阳笑着道,“鲁兄,正好咱们手头都有墨斗,你不妨沿着两侧石壁弹条墨线出来。”
鲁矩、曲素梅若有所思,苗月儿则依旧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看着鲁矩沿着石壁根部弹下墨线。
“原来如此。”鲁矩起身道:“这甬道原来走得是条弧线,每两个卦象之间的距离看似相等,实际却在慢慢增加——”
苗月儿只是不解:“这有什么问题么?我还是没弄明白。”
“那我就简单地与你说吧,若是以眼前所见之物行走·”陈阳解释道:“那么,原本想走直线,走出来的却会是条曲线;而原本想要拐进其他岔路,却反而是会径直向前,最终迷失于这阵中,鬼打墙般来回打转,无从离开。”
“周围两侧墙壁的卦象,都只是为了误导入阵者的方向感。”鲁矩接看道,“不经意间便会着了道——道兄能发现这一点,属实不易。”
“当时我进入此迷阵的时候,稀里糊涂地在这里头走了一天一夜,几乎将体力耗尽,干粮与水也无从补充。”
陈阳说道,“想用罗盘确定方位,也只是看到指针四处乱转,才发现石壁之内还有着磁铁存在,更进一步影响人的方向感,同时也令石壁坚固难摧,若想要以蛮力破解也是困难。”
“此地号称七心洞天,共有七个洞窟以甬道相连,且每个洞窟都有其特殊布置,隐隐之间有所联系——”
鲁矩叹服道:“上古炼气士的手段果然了得、更有巧思,只是修建此地不知要耗去多少人力物力,若是用于造福世人———”
陈阳见状,只是笑笑,暗道世人大多自私,想要兼济天下谈何容易?
多的是人宁愿将牛奶倒入河中,也不愿接济他人。
相比起来,他倒更赞同曾与墨家同为显学的杨朱学派,也即“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一毛不拔的同时,也一毫不取,做到贵己、重生、自由、保持本真而不妄为、亦不纵欲,或许比兼爱非攻更容易。
只是一毛不拔容易做到,一毫不取就不大可能,不然陈阳也不会做搬山道人了。
“那我们该怎么走出这迷阵?”
苗月儿听得陈阳与鲁矩的言论,似懂非懂,但也明白了眼前这迷阵的复杂之处。
“闭上眼睛直走么?”
“也不行。”陈阳笑着道,“你以为闭上眼晴就不会受外物干扰么?其实若无参照物,人走着走着就会走偏,自以为是直走,其实也是条弧线。”
“啊!!””
苗月儿挠着头,俏脸露出痛苦模样,只觉得这处古怪的迷阵比蛇蝎大阵还要麻烦无数倍。
“陈爷,你就直接说怎么办吧,别卖关子了!”
陈阳心说,若是我直接将解决办法说出来,反倒会被认为不过如此。当然得先解说一下,让你知道此地的厉害,体会一下我陈某人当年脱困而出,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关子也卖得差不多了,陈阳便道:“说来也很简单,关键就在墨在线头。墨线至正至直,我们只需在地上弹着墨线、倒着行进,不去看周围事物,自然也就能不受干扰。”
破解之法原来如此简单—苗月儿松了口气,复又有疑问:
“可是这只是确保我们能走直线,不一定就能走通吧?”
“并非如此。”
鲁矩是众人之中最先领会陈阳意思的人,他说道:“墨线不仅可用于取直,
更可留下标记,从而避免走重复道路,如此一来,破解此地迷阵就会容易许多。”
“我懂了。”苗月儿终于明白,“这法子确实是好,看似简单,能想出来也是不容易。”
陈阳说明白了无光迷阵的原理后,众人这便转过身倒行。
作为曾经走通过此地的人,为了节省时间,故而陈阳理所当然地走在最前头。
本想使用自己的墨斗,鲁矩却先将其墨斗交出来给陈阳使用,自称其墨斗所用之墨较为特殊,名为“明鬼墨”。
明鬼墨中的鬼之一字,并非是指鬼物之类的邪票,是墨家认为生于冥冥之中、赏善诛恶的天志像征,圣王之道的体现,护佑人道的神灵。
以此墨弹下的墨线,有着极强的辟邪之能,胜过陈阳先前所用、混入公鸡精血的墨汁不知多少,更可历经风沙岁月的侵蚀而难以消失。
陈阳试着弹下一根墨线,果然色泽浓黑而饱满、隐有灵光闪铄、暗藏神威,
内中寄托有一种刚正不阿、坚定不移的意志。
“果然好墨。”陈阳赞叹道,“我那墨汁里头混入了公鸡精血,素来不被阿坤所喜,如果它闻到了鸡血味,又要跟我计较打闹。”
此刻凤眼鸡王仍旧卧在陈阳肩头,正因为周边的昏暗而陷入假寐,听得陈阳这样说话,不满地摇晃了几下。
鲁矩很是大方地从随身工具箱里,掏出几块条状墨块,言道:“我这还有几块明鬼墨,如果道兄喜欢,便拿去吧。
一,
“好。”陈阳一点也不客气,尽数收下:“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道兄此番辛苦,几块墨不算什么。”
有了墨线,众人便只顺着弹在地面上的墨线行走,并不分心去看左右两侧的石壁,以槟除视觉上的干扰。
也不知经过了多久,或许有一个多时辰,众人这才摸清了整个迷阵。
中央是一座比火宫殿小上许多的铜殿,除却入口,迷阵还有两个出入口,根据陈阳所说,分别通往另一处偏殿以及主殿。其中主殿为此七心洞天的内核,以甬道连接着四间偏殿。
四间偏殿之间又分为两对,每对各自相连,又都通往主殿。
这间偏殿的门口处,左右各立着两尊八尺铜人,姿容各异,身披甲胄、手按铜剑,呈武将打扮,挣狞面孔看上去尤其怪异。
其中一尊铜人,凸目尖耳、双眼几乎占据面部的一半。
另外一尊铜人,耳朵大如蒲扇,耳垂几乎碰触到肩膀。
“这两尊铜人的面貌好奇怪——”苗月儿看了看,隐隐感应到这两尊铜人并不含有多强的灵性,便询问道:“陈爷,们就是令你上次绕路离开的守门者?
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这两尊铜人的头盔上描绘有饕餮纹,为古商时代武士所爱用,我推测,他们大概便是如今道门里千里眼、顺风耳的雏形。自光所视之处无所遁形,双耳听闻之下可分真假,二者协作下,想要潜入那处铜殿几无可能,只得正面突破。”陈阳介绍道:“传闻这两人一名高觉、一名高明,为纣王部将,武王伐约之时被斩杀,后被册封为道门护法神。”
“以道兄之能,莫非降伏不了这两尊铜人?”
鲁矩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两尊铜人的麻烦程度还不如方才迷阵。
即便陈阳当时没有通法,以他层出不穷的手段,也应该是手到擒来才对。
陈阳神秘地笑了笑:“鲁兄试一试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