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禅师此刻哪还有方才的从容戏谑，俊秀脸上青筋暴起，仍狺狺朝那隐匿在桥洞里的瘦头陀呼救。
“还望悟翁师叔搭救，铲除了此獠!”
见他被斩去首级仍能叫嚷不休，秦渔循声望去，发现那瘦头陀就是一昏睡的叫花子，任凭空明禅师声嘶力竭吼叫，连身都不愿翻过来。
“哼，汝这秃驴只怕是得了癔症!吃小爷一脚!”
张二河不愧是蹴鞠高手，眼见得势也不含糊，快步欺身上前将脑袋踢得原地打圈。
空明何曾受过这般屈辱，想招呼了尘护驾，却见他已被宋濂用剑鞘击晕，扯下玉带缚住手脚。
再见那瘦头陀悟翁摆明扮起缩头鹌鹑，空明禅师索性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从他那从舌灿金莲的嘴中吐出。
秦渔眉头一蹙，哪能容他狂吠。
掐起法诀，鱼肠剑径直刺向眉心，没了禅仗护体的空明禅师如同没牙乳虎，在附带的爆裂属性中被炸成了齑粉。
紧接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光珠就要遁逃，然而秦渔早有准备，祭起血阳幡稍一摇晃。
那阴魂罗嫣早按捺不住的撕扯扑去，阴气滚滚中，空明禅师的魂魄便被摄到幡上，浮现出痛苦不堪的模样。
他作为开了三识的禅宗修士，实力自是不俗，可跟已经结成六品假丹的罗嫣比起仍不够看，稍作挣扎后，便被蚕食殆尽。
见此情况，秦渔同样倍感无奈，按理来说这血阳幡有滋养蓄殖阴魂的妙用，虽说阴损歹毒，害人投胎，可不失为斗法一大助力。
徜若碰到难缠劲敌，百魂斗法也甚为壮观，怎奈自己是半路出家，难以参透其中玄妙，好不容易搜罗来的阴魂，都被这罗嫣给吃了。
这不，此刻的罗嫣五官精致，周身阴气包裹席卷，连绫罗衣段的细节都瞧不出差错，一双杏花眼更是多了几分灵动。
吞噬完空明后，甚至还打了个饱嗝，继续慵懒的在幡上游荡。
相比起立下不少功劳的金尸而言，罗嫣这个阴魂过得委实舒坦滋润。
秦渔将血阳幡收起，眼角的馀光又瞥了一下那桥洞下的瘦头陀，见他仍扯鼾梦会周公，也未搭理。
修行之人引气入体后都会望气之术，虽然禅宗不练气，讲究“六根八识”，可大同小异，法力总归要萦绕周身。
象他就能轻易看到宋濂和张二河头顶那微弱的法力，散而不聚，杂而不精，一看就是初入修行的愣头青。
就连开了“三根三识”的空明禅师，秦渔也能望出头顶那团浓郁黑云。
唯独那瘦头陀周身无一丝法力波动，秦渔瞧不出深浅，要么就是肉体凡胎的俗人，空明死前急声呼救，显然这瘦头陀绝非凡俗。
那么剩下的就是修了“敛息术”之类的法诀刻意隐藏，亦或者境界悬殊，单纯看不到。
无论何种情况，秦渔都不想节外生枝，刚唤出乌云兜，准备捎着三人回万剑山庄。
却不料那一直昏睡的瘦头陀猛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用脏污到看不出肤色的手指揩下眼屎，打个哈欠。
声音粗哑道：“阴煞宗的术士，那剃度出家，归依我佛的人你不能带走。”
“嘿，你这满头疤拉烂疮的邋塌鬼，我家大兄是被那妖僧蛊惑误入邪途，缘何不可带?”
张二河这火爆脾气哪能按耐得住，当即就要跳下乌云兜，让其尝尝县尉老爷的铁拳，保管打的皮开肉绽，抱头鼠窜。
“二河!”
宋濂不似他这般莽撞孟浪，剜了他一眼之后，只是静静听着秦渔安排。
他心思缜密细致，自然瞧出这瘦头陀不凡之处。
明明是酷日炎炎，淋漓溽暑，他和张二河都是大汗淋漓，濡湿衣衫，这头陀却面色如常，连周遭的市井苍蝇都无法近身，仿佛被隔阂在外。
“晚辈江游儿，敢问前辈何方门派，为何寻我阴煞宗的麻烦?”
秦渔扯起谎来自是不虚，杀了空明禅师又灭了魂魄，他也怕引火烧身，招惹对方师门报复，干脆扯起虎皮暂且一用。
“道友客气了，小僧法号悟翁，是灵寂寺二代弟子，在燃灯老祖座下听经。”
悟翁仍旧轻飘飘的打个哈欠，显得百无聊赖。
然而此番言语，在秦渔耳中不亚平地惊雷。
“燃灯老祖!”
他在玉简上听过这活佛名号，释门三佛，魔门五帝，玄门八圣，拢共十六位不朽大能，都已修得长生，堪比当世红尘仙，逍遥容与。
这燃灯老祖，开了六根八识，眼鼻口耳身意，以及“末那识”，“阿赖耶识”，只怕已经练成掌中佛国，开创一方极乐了。
自己居然阴差阳错的得罪了这尊古佛，将其门下弟子斩杀炼魂，秦渔忍不住脊背一凉，嘴角苦涩道。
“既是如此，那晚生自不叼难，空明禅师那……”
似乎瞧出秦渔窘迫，悟翁满不在乎的挥了一下手：“只是一湿生卵化的扁毛畜生罢了，练此邪术污我佛门名声，我自会向师弟解释，再者你阴煞宗有元神大能坐镇，勿需客气。”
果然，他话音刚落，原本空明禅师裹着袈裟海清的尸体就变成了一只三色羽毛的野雉，竟是妖身化形。
“如此，就劳烦前辈了!”
秦渔心中忐忑，他自知胡诌生怕露馅，哪里愿意多逗留。
王进既然已剃度入释门，又是名门正宗，他这记名师父也不好多言语些什么，识趣掐起法诀往万剑山庄遁去。
悟翁略微点头，在秦渔诧异的表情中传了个话：“你丹田内既有玄??剑气，不如往京城皇宫走上一遭，日后自有裨益。”
话讫，悟翁伸个懒腰拍了拍了尘的脸颊，将其唤醒之后，不客气的让了尘背着自己。
两个僧侣就这么摇摇晃晃的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那扁毛畜生的尸体引得游人惊呼。
回了万剑山庄后，秦渔方且稳下心来，他只以为这瘦头陀撑死开了耳识，也就是玄门金丹境界。
可现在看来，说不准已经练成六根六识，离纯阳只差一步。
毕竟修得长生的燃灯老祖，门下弟子又岂是泛泛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