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抽完烟后,坐在父亲一旁,举起唢呐就练习了起来。
父亲听不见,不会嫌他吵。
弟弟赵青和妹妹赵丹先前帮父亲用墨斗在木板上弹完线后,俩小家伙一块就跑出院子,到村里玩去了
院子这时候就只剩下赵宁和父亲赵权文俩人。
可赵宁一首曲子还没吹完,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了声响。
赵宁以为是母亲回来了,站起身子,攥着唢呐过去一瞧。
不是,是王寡妇来了。
“婶子,我妈呢?”
赵宁皱起眉头问道。
王寡妇一脸喜色道:“你妈在路上被你二妈叫她家去了,我就先过来了。”
赵宁嗯了一声,趁着母亲还没回来,急忙道:
“婶子,你把我妈劝动了吗?”
王寡妇抱着怀里的罐子,没接茬,一脸喜滋滋道:
“小宁啊,你觉得我闺女翠红咋样?”
赵宁懵了,这都什么啊,我拜托你的可是劝说我妈啊。
赵宁心里暗语一番,皱起眉头看向王寡妇道:
“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寡妇笑着道;“就随便问问呗。”
赵宁感觉不对劲,这是随便问问?
盯着王寡妇,赵宁越瞧越不对劲,心中瞬间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婶子,该不会是我妈想让我跟你家翠红”
赵宁试探地问道。
不料王寡妇笑眯眯道:“我觉得你跟我家翠红合得来。”
赵宁顿时感觉天塌了。
不用再问,王寡妇这是失败了啊。
不光失败,而且还倒戈了。
没说动母亲也就算了,反而被母亲说动,想撮合自己和她闺女。
赵宁站在院门口,右手抹了把脸,实在不敢相信,明明在村里巧舌如簧的王寡妇,居然栽在了母亲手里。
“婶子,我不想冲喜,你知道的,我一早就告诉你了,你这”
赵宁实在不知道对王寡妇说什么好,只得道:
“婶子,那你先进窑里坐着。”
赵宁说完,将王寡妇领进父母住的窑洞后,就一脸郁闷地皱着眉头,站在院里,无精打采地继续吹练唢呐。
可吹了几下,赵宁顿时没了心思。
心里乱糟糟一团,明明王寡妇是自己拉来的战友,是帮自己劝说母亲的。
可现在
赵宁歪头朝父母住的窑洞瞥了一眼。
心中暗道:“不行,不能在家里待了,王寡妇来了家里,怕是母亲让来的,我还是赶紧溜出去为好。”
思绪飞转之间,赵宁朝埋头做木活儿的父亲看了一眼,拧身向坐在窑里的王寡妇喊了一句。
“婶子,我唢呐哨子不行了,我去我爷爷家一趟。”
说罢,赵宁攥着唢呐,撒丫子就朝院门外狂奔出去。
至于王寡妇从窑里走出,站在门口问啥时候回来,赵宁也没听见。
此刻,赵宁心里只想赶快逃。
最好路上别碰上母亲。
要不然,今儿他真就要完了。
母亲逼着冲喜,王寡妇本来早上还是同一战壕的战友,谁能想到,没半天时间,她就跑母亲那边去了。
赵宁感觉自己太倒楣了,明明自己找的是强力外援,没想到,眨眼的功夫,竟变成强敌了。
王寡妇的厉害,他是知道的。
他连母亲都没办法劝说动,至于一张利嘴能骂驴都说哭的王寡妇。
他就更没招。
一出院子,赵宁没走大路,转身沿着小路朝爷爷家那边过去。
可走了一半,想起小路要经过二爸家。
刚才王寡妇说,母亲是被二妈叫去家里了。
赵宁忙掉头呲溜一下钻进马学延外婆家的院子里。
先在这里避避再说。
赵宁站定身子,捏着手里的唢呐喊道:“学延。”
谁知,从窑里走出来的是马学延的外婆,老太太七十多了,依着门掀开门帘道:
“权文家二小子啊,我外孙子回他寺家塬了。”
赵宁懵了,“奶奶,学延啥时候回去的?”
“就昨天,昨天下午。”
赵宁哦了一声,眨动眼睛仰头望了一眼日头,暗觉,学延回去就回去了,我先在这里躲会儿。
家是肯定没法子回去的。
爷爷那边,走大路和小路都有可能碰上母亲。
念及至此,赵宁刚想朝老太太说,在她家坐会儿,就见窑洞里走出一人,一边扣着棉袄的扣子,一边道:
“赵宁,你怎么来我奶奶家了。”
赵宁一瞧,这不是村里的白科峰嘛。
跟寺家塬的马学延是表亲。
马学延的母亲就是白科峰的姑姑。
“科峰,你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
“哦,县里念书咋样?”
赵宁说着,攥唢呐朝白科峰跟前走去。
“赵宁,窑里说。”
赵宁进了白科峰奶奶家,刚坐下,就听白科峰道;
“哎念书太难了,县里是好,可就是么在咱村里和乡里舒坦。”
赵宁把唢呐放在一旁,与白科峰闲聊了一个多时辰,感觉母亲应该回家了,他这才起身离开了白科峰奶奶家。
可刚走出去,就听见白科峰从后面追出来道:
“赵宁,我有个事,跟你商量一哈。”
赵宁闻言,驻足站定,就听见白科峰跑到跟前,小声道;
“赵宁,我有个女同学,她姐过完年准备结婚,但家里光景不行,结婚雇不起太多人吹唢呐,你看你一个人能去给吹吗?”
赵宁愣住了身子,目光盯着白科峰,心中一惊,今天他只是过来这边躲躲母亲,没想到这还能接到活儿。
他这么想,但白科峰以为是不愿意,急忙道:
“我那女同学她姐,不用迎亲,就在院子里吹一个上午就行。”
“哪个村的?”赵宁问道。
“凉山塬的。”白科峰说完,身子缩了一下,继续道:
“乐钱的话,十五块,行吗?”
赵宁现在就缺钱,十五块吹一个上午,哪能不行。
有钱赚,凭什么不行呢?
“过完年哪天?”
“正月二十。”
赵宁点了点头,看着白科峰道:“这结婚是喜事,好事成双,唢呐吹手只请一个,不要两个?”
白科峰挠着头道:“她家条件不好,本来是一个都不想请的,这不结婚嘛,决定还是请一个唢呐,红火一下,不然太寒酸了不是。”
赵宁应道:“行,主家没意见,那就好。”
五分钟后,赵宁沿着路一边走,一边想着过完年后,正月二十就能去凉山塬出活儿挣钱,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自家院门口。
赵宁刚伸手要推开院门,脚都抬起来了,猛然间想起,母亲和王寡妇说不定正在家里等着他呢。
刚才一路上光顾着高兴了,一回过神儿,赵宁慌忙扭头就要跑,可还没跑两步,就听见身后院门口传来母亲的喊声。
“死小子,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