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朗被褫夺官服,锒铛入狱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天亮之前就传遍了临安县的官场和漕帮残余势力。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与王朗、李文博有所勾连的官吏,此刻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漕帮在临安县的几个明暗据点,更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些不明所以的小喽啰,很快就被闻讯而动、急于撇清关系的周县令派人一一查封擒拿。
县衙大牢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曾经高高在上的郡丞王朗、县丞李文博(在裴大人的“默许”下,他的“病情”适时好转,但依旧虚弱),连同漕帮的疤脸李、孙老五,以及新抓进来的几个漕帮小头目、与李文博有过秘密交易的北地客商(在苏言提供的线索下被抓获),将几间牢房塞得满满当当。
接下来的数日,裴大人坐镇县衙二堂,雷厉风行。凭借那两本原始账册铁证,以及苏言、赵虎等人搜集到的旁证,对一干人犯进行了最后的审讯定案。
面对如山铁证,王朗最初的疯狂与抗拒过后,终于彻底崩溃,为了乞求一线生机(尽管渺茫),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他承认了自己受郡守陈明远指使,利用职权,为漕帮偷运税银提供庇护和便利,并负责在事后“清理”痕迹,打压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的线索。对于码头刺杀裴大人一事,他矢口否认,声称绝非己方所为,怀疑是另有其人想嫁祸搅局。
李文博在得知王朗也己落网,并且开始招供后,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涕泪横流地交代了自己如何作为中间人,勾连漕帮与郡府,利用县丞职权在账目上做手脚,并收受巨额贿赂的罪行。
疤脸李、孙老五等漕帮骨干,见大势己去,也纷纷开口,详细供述了如何利用车马、黑水渡、乌篷船等手段,分批转运十万两税银的经过,以及事后奉命灭口刘老栓、王县尉(争执中意外坠井)和账房先生的过程。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一条由郡守陈明远主导,郡丞王朗执行,县丞李文博勾连,漕帮具体实施的,盗取国库税银、杀人灭口的完整链条,清晰地呈现出来。
案件脉络基本清晰,只剩下最后两个关键点:一,那十万两税银的最终下落;二,码头刺杀裴大人的真凶。
关于税银下落,疤脸李交代,他们按照指示,将银子在黑水渡换乘乌篷船后,并未远距离运输,而是沿着一条隐秘的水道,再次转运到了漕帮控制的一艘大型货船上。那艘货船挂着普通商号旗幡,早己提前备好了夹层暗舱。银子被藏入暗舱后,货船便扬帆起航,但其最终目的地,连疤脸李这个具体执行者都不知道,只说接到的命令是“听候下一步指示”。
至于刺杀之事,所有涉案人员,从王朗到漕帮底层,均异口同声地否认,赌咒发誓绝非他们所为。这成了一个悬而未解的谜团。
裴大人将审讯结果和所有证据整理成详尽的案卷,连同那两本原始账册的抄录本,以打更人最高等级的加密渠道,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首送京城,呈报御前。同时,他也向刑部和大理寺发出了协查通报,请求对在逃的江州郡守陈明远,以及那艘藏匿税银的漕帮货船,进行全国通缉和拦截。
尘埃,似乎即将落定。
这一日,天朗气清。裴大人难得有暇,坐在二堂院中的石凳上,看着庭中那棵老槐树新发的嫩芽。苏言侍立在一旁。
“苏言,”裴大人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案件告一段落后的松弛,“此番临安之行,你居功至伟。若非你心细如发,观察入微,从刘老栓指甲缝里的血垢开始,一步步抽丝剥茧,此案绝不会如此顺利告破。”
苏言连忙躬身:“大人谬赞,全赖大人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小人只是尽了些微末之力。”
裴大人摆了摆手:“不必过谦。你的能力,本官看在眼里。观察、推理、胆识、应变,皆属上乘。更难得的是,身处漩涡,尚能守住本心,明辨是非。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是极高的评价。苏言心中激动,但面上依旧保持恭敬:“谢大人栽培!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期望。”
裴大人微微颔首,话锋一转:“江州之事,尚未了结。陈明远在逃,税银未追回,刺杀真凶隐匿。但此地己非久留之所。京中,尚有更重要的事务,需本官回去处理。”
他看向苏言,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官之前说过,要带你回京。你可愿意?”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句话,苏言还是感到一阵热血上涌。京城,大胤的权力中心,打更人的总部所在!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更复杂的局势,也意味着更大的机遇和危险。
“小人愿意!”苏言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丝毫犹豫。
“好。”裴大人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收拾一下,三日后,随本官启程返京。临安县这边,后续的琐事,自有周县令和郡府新派来的人接手。”
“是!”
苏言退下,心中波澜起伏。他知道,临安县的经历,只是他穿越到这个陌生世界后,一场惊心动魄的序曲。真正的征程,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捕快,因缘际会,卷入惊天大案,凭借前世的知识和谨慎的作风,获得了打更人高官的赏识,即将踏入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力核心。
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京城的波谲云诡,打更人内部的派系纷争,以及那尚未完全浮出水面的、隐藏在税银案和刺杀事件背后的更大黑手都等待着他去面对。
但他无所畏惧。
摸了摸怀中那枚依旧冰凉的玉扳指(裴大人让他继续保管研究),苏言的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
京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