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噼啪炸响,梧桐村祠堂大开中门,族长携着官服在身有大出息的徐清风,并肩跨过门坎,村长和几名族老鱼贯而入,再后面是五叔爷、及众多男子涌进。
添油上供品,烧高香祭拜列祖列宗,完成一应仪式。
族长祷告禀明缘由,守祠人将右侧厢房角落积灰的灵位牌请出,擦拭一番交给徐清风。
再由徐清风将牌位躬敬请到正殿最下方一排偏中间位置,与德高望重、或有钱有势的长辈牌位,挤在一起享受祠堂香火。
至于缘由则是先前徐清风掏了二百两银子,用于购买祠堂公田,造福子孙后辈。
他心底清楚这身官衣只是面子,落到实处还得看里子。
所谓人情世故,讲的是看得见的实力。
他年岁轻轻,能随手拿出二百两银子,加之谈吐举止自有气度威严,从侧面证实他的官身和实力,果不其然,族长、村长和众族老盛赞清风不忘本,欣然提议将清风爹娘的牌位挪到正殿。
后面上坟、培土、立碑等事项,进行得顺顺利利,热热闹闹。
在族长家由众多长辈做陪用完午膳,喝过茶水,徐清风便以公务在身为由告辞。
普通的族人与他挨不上边,远远地用敬畏眼神看着。
差距太大,自惭形秽。
族长一行殷殷叮嘱清风“树高千尺不忘根,人行千里不忘本”,要经常回家乡看看,将徐清风送出村东口,直到骑马的身影消失在山脚拐弯处。
几人感慨议论着往回走。
“树平、树多、树建几个做叔叔的,当年将清风得罪狠了,回来了见面招呼都没打一个,别说提礼物上门去看望。”
“怪不得清风,住宅院子和三亩田地,先后被他几个叔叔占去,那孩子当年差点饿死。”
“所以说人这一辈子,看不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说不好会怎样?”
“先前喝茶时候提议,由我们做主,将那座被树建占去的院子,收回来重新交给清风,那孩子直说‘没必要’,是不想和他们再拉扯,大度,仁义啊。”
“嘿嘿,依老夫之见,树建他们住不久,那座院子他们无福消受,命格太浅薄,根本压不住,瘸的瘸瞎的瞎,家里闹得一贫如洗。”
“好似是这回事,莫非真有报应?”
“那可不呢,老话怎么说来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时候到了。”
“谁都没料想到,清风这孩子会有如此大的出息。”
“是啊,要去州城当官,好福气。”
“回头还是着人去桂花城,托人打听打听。”
“做不得假的,官牌、官服和戳了印的官马,言谈举止更是见过大世面,你们是看清风年纪轻,不敢信?”
“不是不信,问问更稳妥嘛。”
“那银子可是给得货真价实,好地薄地混着能买几十亩呢。”
“也对,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
徐清风没有直接返回桂花城,他仍然在镇上住着。
晚上时候,他独自待在坟地陪了一晚。
这一走,今后不会再回来。
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心底再无牵挂,与过去彻底切割,蜕去那点凡俗念想。
他需要心无旁骛,去追寻属于自己的修仙路。
一念放下,万般自由。
翌日近晌午,正清武馆门外,郝老四不顾烈日暴晒,在街边走来走去。
听到马蹄嘚嘚声自远而近,壑然转身,看到那穿着青缎官服的身影从马背跳下,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好一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俊朗、飞扬的徐清风。
“四爷,劳您久等了。”
“别,现在你是爷,正儿八经的官爷,可别寒碜我了。”
郝老四玩笑着伸手狠狠拍了两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今后再想拍打官老爷,可就没机会了,而且犯忌讳。
他很想不通,自家老爹以前最不怕事。
现在人脉和靠山越发多,反而胆子越小,铁了心要将能下金蛋的镖行置换给馀帮主。
他真不愿意放弃做顺手的镖行生意,当一个无趣市侩的酒楼老板。
可是二哥、三哥全都支持老爹,他半点法子都没有啊。
徐清风龇牙咧嘴扭着肩膀,伸手道:“四爷,您先请,客人都到了吗?”
“早来了,城内江湖上的头头脑脑三桌,官面上的朋友差不多有两桌,加之老洪、起元他们,共六桌。你小子这身衣服,啧啧,看着气派,穿着变了个人样,帅气得紧啊。”
“哈哈,过奖过奖。”
郝老四陪着徐清风穿过演武场,马匹早有下人接过牵走。
两人从连廊走进三进院子的大厅,酒宴便将开始。
徐清风由郝老馆主领着与大大小小官吏寒喧客套,他穿上这身衣服时候,已将身份换过来,脸上那一丝腼典青涩消失无踪,让人见到的是一个面面俱到,年少老成懂礼知数的官场新秀,没有半分局促拘谨。
郝老四不愿往这边凑,看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乖乖,那小子是个当官的料,应付那么多官儿……比老江湖还游刃有馀,小觑他了。”
“别乱说话,清风学什么都快,一看就会,上手就行,别以为都象你。”
郝老三低声告诫,顺便打击自家老弟。
他早已见怪不怪,清风在他那边学医,半年下来,差点没将他的老底掏空,往往还能从古书方子领悟独到之处,推陈出新,令他也大受启发。
洪教头和蒋教习、罗教习等人一桌。
郝老馆主特意让范启做为学徒代表出席,因为范启与清风关系亲厚,死皮赖脸一直喊“哥”,其他学徒昨天便放假回去了,以免有碍今天贵客的兴致。
小胖子吃惊盯着一身气派官服的徐清风,在与众多大小官吏周旋完之后,又能与其他帮派掌门、庄主等人团团见礼热络述话,他压低声音问身边的蒋教习:“我哥……他什么时候当官了?”
“早先几个月了,他没和你说?”
蒋教习也是第一次看到徐清风这一身,他猜测是二月初接受两大门派俊杰弟子挑战之后的事,李大人和徐清风聊过好大一阵。
有些事情早有端倪,难怪老馆主没有亲自收徒,是因为收不下。
“他没说呢,我哥嘴严实得很,他……太了不起了,教习,我哥现在是什么官?”
“你等会自个问他,以前他或许是不便往外说。”
蒋教习哪看得出清风身上的官服代表什么官儿,但是看那些先前颇为傲气的官吏,此时与清风交谈的态度,无比平易近人,估摸着清风的官当得不小,不然别人会卖面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变化也太快了。
洪泰只是静静看着,他前不久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从高处跌落,差点一蹶不振。
曾经的欲望野心热血等等,一切都成了昨日繁花,被生活的风吹雨打去。
听从两位好友建议,铺子让自家娘子当掌柜,经营得渐有起色。
他已将一切都看开,回归平凡本质。
看到自己当初带出来的清风,取得如此大成就,心头仍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
正清武馆走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一场酒宴进行了约一个时辰,曲终人未散,徐清风告辞先行离场。
背着包袱,手拎齐眉镔铁棍,骑上骏马往城东嘚嘚跑去。
范启抓着他哥送给他的那柄乌鞘长剑,抹着眼泪追了两条街,直到蒋教习拉住他,那个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清风有公务在身,半点不由己,他不能多待。”
“我哥……此去京城当官,今后怕是难见面,我舍不得他啊,呜呜……他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还没单独请他喝过一场酒,总以为有的是时间……哪知,很突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