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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传统(1 / 1)

普莱尔解下纸卷展开。依旧是冻麦领粗糙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比上次更为潦草。

“致寒鸦领主:前议交易,我方可再让利。一车燃煤,可换五车黑麦粉,或额外加付冰苔饼五十块。寒潮将至,燃料关乎存亡,望阁下慎虑,速复。”

他们再次请求交易燃煤,愿意用比之前更多的粮食来换取。代价又提高了。

普莱尔几乎能想像出乌尔夫子爵写下这封信时,脸上那强装镇定下的焦虑。霜语峰的预警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北境领主的头顶。

普莱尔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寒鸦领确实需要粮食,也需要任何能提升力量的资源。

但他看了一眼窗外阴沉得仿佛要压下来的天空,感受着空气中愈发刺骨的寒意。

冻麦领如此不计代价地搜罗燃料,只能说明霜语峰的预警绝非虚言,那场被称为“冰封呼吸”的超级寒灾正在逼近。此刻分出宝贵的燃料,无异于削弱自身渡过难关的资本。

但他只是沉默地将信纸在指间捻了捻,随后走到桌边,铺开一张质地稍好的纸,醮墨写道:

“致乌尔夫子爵:贵领诚意已知。然寒鸦领存煤亦仅堪自保,五车之数已是极限,无力更多。非常时期,各自珍重。待此次寒灾过后,若贵领仍有须求,再议不迟。”

他卷好信纸,系上细绳,走向窗边的灰寒鸦。

那灰寒鸦似乎察觉到此行无利可图,又或许是外面的风雪太大了,就连寒鸦也想偷懒。

它没有立刻接过,扭过头,用喙梳理了一下翅膀下的羽毛,发出不满的“嘎”声,显然对这趟冒着严寒的差事很不情愿。

普莱尔看着它这副灵性十足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挠了挠它颈侧的羽毛,又从随身的小皮囊里掐了一小块预先备好的、风干的肉条,递到它喙边。

“辛苦一趟。”

他低声道。

灰寒鸦迟疑了一下,终究没能抵抗肉条的诱惑,迅速叼住吞下,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它抖了抖羽毛,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普莱尔手中接过那卷决定性的回信,振翅而起,再次投入那片铅灰色的、蕴酿着未知风暴的天幕。

普莱尔目送它消失,脸上最后一丝轻松的神色敛去。

拒绝,意味着可能那些未来的与重要食物来源的冻麦领关系会变的很差。但他清楚,在看清那“冰封呼吸”的真面目之前,任何削弱自身生存根基的交易,都是愚蠢的。

寒鸦领,必须依靠自己,撑过这场即将到来的考验。

……

冻麦领,依靠着山谷创建的聚居点此刻比往日更加死寂。呼啸的风声穿过,带来阵阵呜咽。

乌尔夫子爵的独女艾莉娜念完了手中简短的回信,声音在空旷的石屋内显得格外清淅。她抬起头,担忧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乌尔夫子爵坐在壁炉旁,炉膛里的火焰有气无力地跳动着,映照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失望。

他深深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斗。

“果然…还是拒绝了。”

他喃喃道,语气中却并无太多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父亲,那些部落遗老……他们又在聚集,声音越来越大,”

艾莉娜担忧地握紧了父亲冰凉的手,

“他们说要拆掉那些‘无用’的木屋,获取最后的木材来燃烧……”

乌尔夫疲惫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拆屋?那是自毁根基。失去了最后的庇护所,我们连一夜都撑不过去。”

这时,房间厚重的毛皮门帘被掀开,一股更凛冽的寒气涌入,让壁炉的火苗又矮了几分。那位最年长的老巫祝佝偻着身子走了进来,他身上带着冰雪的气息,目光直接落在乌尔夫身上。

“乌尔夫,考虑好了吗?”

老巫祝的声音干涩,沙哑,

“古老的仪式需要献祭。向凛冬奉献衰老的躯壳,换取年轻血脉延续的火种。这是传统,也是…唯一的生路。”

艾莉娜猛地抓住父亲的手臂,用力摇头,眼中满是哀求:

“父亲,不要…”

乌尔夫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冰雪复盖的死寂山谷。他今年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了,在这片苦寒之地,经历过古老部落献祭,经历过王国的征服。但终究还是要倒在这风雪之下。

“我明白了。”

他低声说,象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挣脱开来,他转过身,避开了女儿绝望的目光,对老巫祝沉重地点了点头,后又步履沉重地跟着老巫祝向外走去。

老巫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做好准备吧,乌尔夫。我们的牺牲,凛冬会记住,冻麦领也会记住。”

说完,他们转身融入门外呼啸的风雪中。

人活得久了,总会背负更多,也……更容易成为“负担”。

在部落古老的传统中,在资源绝对匮乏的绝境下,为了族群的延续,年长者有时会选择主动走向冰雪,将生存的机会和宝贵的资源留给年轻人。

这被视为一种回归,一种对凛冬的献祭,以减少人口,节约燃料,让火种得以延续。

这传统,在部落改名为“冻麦领”后已经被废除,乌尔夫重新提起,老巫祝们都要求首领也应该以身作则。

说起来,按照部落的标准,乌尔夫子爵和那些年老的经历过帝国征服的那些人,都算的上是一“老人”了。

……

寒鸦领,领主府书房。

普莱尔并不知道邻领正在发生的残酷决择,他正听着老管家阿尔文的汇报,眉头越皱越紧。

“…初步统计了矿场、工坊、巡逻队等主要劳作局域近三日的活动记录,”

阿尔文的声音不快不慢,

“扣除短暂的进食和必要的往返时间,大部分人的日均劳作时长,普遍超过了十八个小时。”

十八个小时!普莱尔感觉很糟糕。

即使在工休处创建后,这种近乎透支生命的高强度劳作也依然普遍存在。

在能量塔供暖范围内,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如此漫长的工时也足以快速榨干一个人的健康和生命力。难怪领民们普遍面带疲惫,冻伤和疾病频发。这不仅仅是意志力的问题,这是生理的极限。

他之前颁布积分制度,改善工休环境,却忽略了最根本的劳作节奏。这种涸泽而渔的方式,或许能短暂提升效率,但从长远看,是在摧毁领地最宝贵的人力资源。

必须改变。他看向桌上那张绘制着能量塔时钟原理的草图。不仅需要统一的时间刻度,更需要一套合理的工作与休憩制度。

生存是第一位,但可持续的生存,才是真正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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