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请新娘——”
李瑶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褥的木椅上,指尖无意识攥着衣角。
那布料是陈庆特意托人,从望海府采买的上好云锦,触手柔滑,却压不住李瑶心头翻涌的情绪。
有嫁与心上人的羞怯,有即将融入新家庭的忐忑,更有几分对过往独行岁月的怅然。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点复杂心绪压下,在林婉和兰云月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林婉穿着一身藕荷色绣兰纹的襦裙,眉眼间满是温柔笑意,低声道:
“别慌,按昨日教你的来,有我呢。”
兰云月则是提着大红盖头,动作轻缓地复在李瑶头上。
那盖头绣着百子千孙图,绣线细密,艳而不俗。
脚下是撒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红毡,一步步向外走时,耳畔能听到屋外隐约的喧闹。
有孩童的嬉笑声,有宾客的道贺声,还有武馆弟子们刻意压低却仍清淅的起哄声。
李瑶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循着林婉的指引,稳步跨出房门。
院中早已搭起了拜堂的高案,案上燃着一对小臂粗的龙凤喜烛,烛火跳跃,将周围的红绸、彩幔映得愈发鲜亮。
婚礼仪程与当初娶林婉时大同小异,却半点不显敷衍。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待三拜礼毕,陈庆握着红绸的一端递到李瑶手中,轻声道:
“跟我来。”
李瑶握着红绸另一端,跟着陈庆一步步向院侧那座新修整的院落走去。
那院子是陈庆特意为她准备的,不仅有雅致的正房、厢房,还带着一个小型演武场。
场边立着兵器架,插着几柄常用的刀剑,显然是知晓她好武,特意留出的练拳之地。
刚走到院门口,满堂宾客的欢呼声便如潮水般涌来,丝竹锣鼓之声瞬间喧天。
宴席依旧设在新屋和旧屋之间的空地,早已搭起了数十张木桌,流水席面从东头排到西头。
全村老少都来了,连李家坳的村长李守田都特意赶来贺喜,人头攒动,笑语欢声不断。
陈庆携着李瑶,提着酒壶挨桌敬酒。
他身姿稳健,应对从容,每到一桌都先自饮一杯,再替李瑶挡下不少劝酒。
轮到飞龙武馆弟子那一桌时。
二三十个身着劲装的弟子齐刷刷起身,手中酒杯举得老高,脸上满是真心的笑意。
为首的钱宇朗声道:
“师兄,师姐,恭喜恭喜!祝你们早生贵子,日后武馆里再添小师弟、小师妹!”
话音刚落。
其他弟子也跟着附和。
吴然站在弟子中间,眼框微微泛红。
他端着酒杯,一口饮尽杯中烈酒,慷慨激昂地说:
“陈师弟,李师姐,今日喜结连理,是天大的好事!”
“这杯酒,我敬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说完。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双手捧着递到陈庆面前,声音柔和了几分:
“还有这百鸟图,是我家中老母亲知道师兄师姐成婚,特意赶绣的,说是图个吉利,让百鸟来贺。”
陈庆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只见一块青绒底布上,绣着上百只形态各异的飞鸟。
有的振翅欲飞,有的啄羽梳翎,还有的成对凄息在枝桠上,透着成双成对的美好寓意。
细密的针脚在绒布上层层叠叠,连鸟羽的纹路都清淅可见,显然是吴然老母亲一针一线,耗费了数月心血才绣成的物件。
陈庆心中一暖,目光落在吴然身上,声音温和:
“吴师兄,这份心意比什么珍宝都重,我与你师姐收下了,替我们多谢伯母。”
李瑶也在一旁微微颔首,盖头虽遮住了她的容颜,声音却满是真诚:
“多谢吴师弟,也请你回去后,务必替我们向伯母道声谢,劳烦她费心了。”
吴然用力点头,又满饮一杯酒,喉结滚动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或许是想起了往日练拳的时光,或许是为李瑶终于找到归宿而欣慰,又或者是感激陈庆在他人生岔口之时指点迷津。
最终却只是张了张嘴,两行热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顺着脸颊落到衣襟上,怎么擦都止不住。
“哟!吴师兄哭了!”一个年轻弟子最先发现,忍不住惊呼出声,“咱们馆里这八丈高的大汉,一拳能打死牛的吴师兄,居然哭了!”
“今天是师兄师姐的大好日子,吴师兄你哭什么!”另一个弟子笑着打趣,“难不成是羡慕师兄抱得美人归,自己还单着,心里酸了?”
“就是就是,许是艳羡鸳鸯结伴飞,自己一个人枯守寒房,急得哭了吧!”
弟子们围着吴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院子里的笑声更浓了。
吴然举着酒杯,瞪了打趣的弟子们一眼,却没真生气,只是抹了把眼泪,粗着嗓子说:
“胡说八道什么!我这是高兴的哭了!”
“师弟师姐成婚,是咱们武馆的大喜事,我高兴!”
“来,喝酒!今天不醉不休,谁也不许偷懒!”
说着,便又端起酒杯,与身边的弟子碰了起来。
就在这时。
秦阳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他已经喝得满脸通红,脚步虚浮。
见到陈庆和李瑶,立刻晃悠悠地走上前,连连弯腰拱手,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酒话:
“师、师兄神威!师姐神腿!你们俩都是厉害角色,将来生娃娃,肯定也是好苗子!”
“我看啊、我看生八个都不够!要生八十个!八百个!将来咱们武馆,直接能组个军队!”
说着说着。
秦阳的身体便软了下来,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趴到地上,旁边两个护村队队员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架住。
陈庆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秦阳醉醺醺的模样,哭笑不得地吩咐道:
“这小子又喝多了,带他去一旁的柴房歇着吧,别让他在这添乱。”
“是,陈老爷。”护村队队员应了一声,架着秦阳便往旁边走去,秦阳还在嘴里嘟囔着“我没醉还能喝”。
惹得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就在陈庆转身准备继续敬酒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旖旎:“师弟,八个是不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