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最后一缕夜色,却未能驱散张顺义眼中的疲惫。
又是一夜枯坐冥想,心神沉入那玄奥莫测的引气法门之中,浑然不觉时光流逝。
直到体内灵力流转带来的微弱暖意被筋骨深处弥漫开来的滞涩酸痛取代,他才恍然惊觉,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修行无岁月,弹指……又是一宿啊。”
张顺义长长吁出一口带着浊气的叹息,声音沙哑干涩。
他试图撑起僵硬的身体,一阵眩晕却猛地袭来,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跟跄。
他无奈地抬手,心随意指,轻点虚空。
“阿大。”
墙角阴影处,一具高大的骷髅骨架应声而动。
它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沉默而迅捷地走到张顺义身边,伸出森白的骨臂,稳稳地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冰冷的触感通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反而让张顺义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扶我去院里透透气,再叫阿三把门开了。”
他低声吩咐,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虚弱。
骷髅兵阿大依言而行,动作虽无生者灵活,却异常平稳可靠。
另一具稍显矮小的骷髅兵阿三则迈着细碎的步子,“咔哒咔哒”地走向院门。
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清晨微凉的空气裹挟着草木清香涌入小院。
几乎是同时,一个熟悉而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张道友!早啊!”
来人正是乔山。
他肩上扛着半扇巨大的、筋肉虬结的兽骨,那骨架之大,几乎盖过了他半个身子。
暗红色的肉块上复盖着一层奇特的、隐隐泛着幽蓝光泽的皮毛,边缘处还残留着冻结的血霜。
这显然又是他上次提及的“怪狼”身上的部件,不过这次不是前腿,而是带着厚实肋骨的半扇排骨。
浓郁的、混杂着血腥与一丝奇异野性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乔道友?”
张顺义在阿大的搀扶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苍白的脸色和眼下那两团浓重的、如同墨染般的乌青,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乔山一步跨入院内,目光锐利如鹰,瞬间捕捉到了张顺义的异状。
他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将肩上沉重的狼排“咚”地一声放在院中石桌上,震得桌面微颤。
“张道友!”
乔山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责备,
“你这……你这气色也太差了!瞧瞧这眼圈,快赶上那‘食铁兽’了!修行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道理我懂。可过犹不及啊!这般不顾身体,一味强求,小心根基受损,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他一边说,一边熟门熟路地拎起那半扇巨狼排骨,大步流星就往厨房走。
“正好!今日运气不错,又弄到这‘狼’的排骨。这玩意儿炖汤,最是滋补元气,固本培元!来来来,别杵着了,搭把手,咱们边做边说!”
张顺义被乔山连珠炮似的关切和不由分说的热情弄得有些发愣,心底却悄然涌起一股暖流。
他推开阿大的搀扶,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还是强打精神跟进了厨房。
狭小的厨房顿时热闹起来。
乔山力气大,刀法也利落,沉重的骨刀在他手中翻飞,将坚韧的狼骨砍成大小适中的块状。
张顺义则负责生火、清洗瓦罐、准备些简单的辅料。
他动作明显有些迟缓,添柴时手甚至微微发抖,显然是精力透支过度。
两人配合默契,虽无太多言语,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乔山时不时对那狼肉特性的几句讲解
“这肉紧实,得慢火煨足时辰才软烂”,
“看这筋膜,蕴含的灵力可比普通妖兽强多了”,
都让小院充满了难得的烟火气息与生气。
日头渐渐攀高,正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满小院。
院中石桌上,一口巨大的瓦罐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肉香混合着一种奇异的草木清香,霸道地钻入鼻腔,勾得人食指大动。
炖得酥烂的幽影狼排骨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酱红色,汤汁浓稠,上面漂浮着几颗碧绿的灵葱。
两人围桌而坐,大快朵颐。
温热的肉汤入腹,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滋养着张顺义枯竭的身体,让他冰冷的四肢百骸都似乎舒展开来,精神也为之一振。
吃到一半,发现还有很多未动,乔山从怀里翻出一件瓷瓶倒出两颗丹丸。
一边解释一边自己吃了一颗, 将剩下那枚递了过来。
“暴食丸, 专为该吃但吃不了而设计的下下品丹药,那帮凡人武者买不起正经丹药,便拿这个凑数,倒是没什么副作用。”
乔山说着又啃完一大块带着筋膜、口感弹牙的排骨,满足地呼了口气,用手背抹了抹油亮的嘴,目光再次落在张顺义脸上。
“张道友,”
乔山放下骨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看你今日气色,比刚才在门口是好些了,但这亏空,不是一顿肉汤就能补回来的。你入门也有些日子了吧?可曾接过一次杂役任务?”
张顺义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尚未……想着先把引气入门稳固……”
“这就是了!”
乔山一拍大腿,
“光闷在这小院里,对着几本册子、几块灵石死磕,心神绷得太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总有崩断的时候!法术修炼,讲究的是张弛有度。一味苦练,消耗的不仅是灵力,更是神魂心力,极易留下暗伤,于长远大道百害而无一利!”
他端起粗陶碗,豪迈地喝了一大口汤,继续道:
“宗门的杂役任务,看似锁碎,却是极好的调剂。或去药圃照料灵植,感受草木生机;或去矿洞采集粗矿,锤炼筋骨体魄;或去山下村镇处理些凡俗精怪扰民的小事,既能行善积德,又能磨砺术法应用,见识世间百态。这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换换心境,呼吸些新鲜灵气,比你枯坐十夜都强!”
乔山目光灼灼地看着张顺义:
“正好,我明日要去景山‘落霞谷’出差,清理精怪袭扰,这任务简单,风景也好。张道友,不如跟我一道?权当散心,活动活动筋骨,也顺道熟悉熟悉宗门周边,如何?你这身子骨,真该出去透透风了!”
阳光通过稀疏的枝叶,在张顺义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乔山真诚而关切的眼神,又感受着腹中那温养着身体的暖流,再回想自己这几日近乎走火入魔般的苦修带来的疲惫与滞涩……
一丝动摇和向往,悄然在他沉寂的心湖中漾开。
或许,乔山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