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洛阳圜丘之上。
四周庄严的礼乐声响起,刘榭正在主持四时祭祀之中的夏礿之祭。
燔柴的烟火袅袅升腾,带着黍、稷的焦香与牺牲脂膏的浓郁气味,直上青冥
司礼官拖长了声音,高唱着古老的祝祷词,文武百官,诸候宗室,皆着隆重的朝服或冕服,按品阶肃立于祭坛之下,摒息凝神,注视着高台之上。
郊野之上还有来观摩祭祀的百姓。
刘榭的面容被挡在冕旒下,他手捧苍璧,正缓步走向那熊熊燃烧的燔柴巨鼎。
突然,和谐的礼乐之中,传来断鸣之声,一根琴弦居然在此刻骤然断裂。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就在这时,面带黄金面具、扮演“方相氏”于坛上驱疫逐鬼的四名魁悟武士中,有三人动作陡然变化。
三人手持长戈,猛地向刘榭冲去!
台下的赵云见状,目呲欲裂,高喝道:“护驾!”
可惜,他离台上仍有数十步之遥,三根铜戈已经刺向刘榭周身。
此时,七八道原本混在人群中的身影,骤然暴起,露出装备在手臂的劲弩,向台下的赵云、许褚等处发射而去。
十数支淬炼过、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小弩箭,直冲赵云后背,逼他不得不回防。
赵云挥动佩刀,愤怒之下,两刀就将弩箭全部击落,但这些弩箭也成功阻拦了赵云救援的步伐。
两名死士已经近前,以命相缠,赵云几乎是一照面就格杀了其中一人,另一人却仍如附骨之疽般拖住他的脚步。
他急得双目赤红,挥舞佩刀如风,却一时无法脱身。
繁重的礼服限制住了刘榭的行动,身前是燃着熊熊烈火的大鼎,身后是杀气腾腾的武士,刺客就将得手!
台下许褚等人也被混乱中冒出来的死士缠住,守备士兵疲于应对弩箭偷袭,一时周围混乱不堪,竟无人可以来援。
赵云看向周围,还有羽林卫!
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扑食的猎豹,以远超常人的速度,猛地从队列中冲出!
原来是邓艾!
他甚至来不及走台阶,直接单手一按汉白玉栏杆,身形矫健地翻身跃上高达数尺的祭坛基座。
在铜戈及体的前一刻,他已然不顾一切地飞身扑至刘榭侧前方。
两根铜戈瞬间划破邓艾及时抬起格挡的手臂和肩胛,血花迸现。
邓艾身体剧震,脸色瞬间一白,却硬是咬着牙,借着冲势,用未受伤的手臂猛地将刘榭向安全方向推开了半步!
这半步,恰恰让刘榭避开了后方刺来的最为致命的那柄长戈。
戈尖擦着刘榭的冕服划过,撕裂了华丽的织锦。
而邓艾,则因用力过猛兼之受伤,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祭坛石面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邓艾的舍身一扑,为刘榭赢得了那生死一线的喘息之机。
后方三名“方相氏”武士,显然训练有素,一击不中,毫不迟疑!
一人戈锋横扫,依旧笼罩刘榭下盘,另一人则弃戈用掌,配合着从侧面绕过邓艾、手持短刃直刺刘榭脖颈的另外一名武士,形成新的夹击。
刘榭虽身着软甲,能防劈砍,却难完全抵消沉重的戈矛劈砸和利刃的突刺。
那身繁复的冕服更是极大地限制了他的闪转腾挪。
横扫的戈杆重重砸在他的腰侧,即便有软甲缓冲,巨大的冲击力也让他一个趔趄,气血翻涌。
同时,那短刃已带着寒光递至喉前!
刘榭瞳孔一缩,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后仰倒,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割喉一击。
短刃的刃锋擦着他的下颌划过,带起几缕被割断的发丝。
但他身体在这时已经失衡,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时最为危险。
“陛下!”倒在地上的邓艾目眦欲裂,不顾肩胛处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麻痹感,猛地伸出未受伤的腿,奋力一绊。
那名持短刃的武士猝不及防,被邓艾这拼死一绊,下盘不稳,向前扑倒。
刘榭抓住这瞬息的机会,仰倒间腰腹发力,单手撑地,竟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弹起!
同时,他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用于祭祀的苍璧,被他当作暗器,灌注全力,狠狠砸向另一名持戈武士的面门。
苍璧虽是礼器,边缘却也坚硬,正中那武士鼻梁。
只听得啪的一声,对方发出凄厉的惨叫,鼻血长流,动作不由一滞。
然而,最后那名弃戈用掌的武士,已然窥得破绽。
他趁刘榭刚刚收势,身形未稳之际,合身扑上,一记沉重的掌击,结结实实地印在刘榭的背心。
这一掌势大力沉,虽有软甲防护,依旧震得刘榭五脏六腑如同移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
他再也维持不住平衡,向前跟跄几步,最终扑倒在地,冕冠滚落,十二旒玉珠崩散一地。
“死!”
那被邓艾绊倒的持短刃武士已然爬起,眼中凶光毕露,举起短刃,朝着扑倒在地、似乎已无力反抗的刘榭后心,狠狠刺下。
而此刻,那名被苍璧所伤的武士也回过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狰狞地再次举起了铜戈。
刘榭伏在地上,似乎连翻身都做不到。
“陛——下——!”
就在这最后关头,一声蕴含着无尽愤怒与焦灼,如同受伤雄狮般的咆哮,终于撕裂了所有的阻碍,响彻祭坛。
赵云!
他终于以雷霆手段,将那名纠缠不休的死士彻底格杀,踏着淋漓的鲜血,终于登上了高台!
他看到的,正是陛下扑倒在地,两柄兵刃即将加身的景象。
赵云的怒吼声中,运刀如龙,带着他无边的怒火与杀意,后发先至,直取那名持短刃武士的背心。
其势之猛,仿佛要将这逆贼连同这祭坛一同洞穿!
而那柄落下的短刃,与那再次扬起的青铜戈,距离刘榭的身体,已不足半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台下荀彧脸色煞白,诸葛亮挥手的动作僵在半空。
刘榭伏于地,面朝冰冷石面,无人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