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本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骤然变得阴云密布,九霄之上隐隐有天雷滚滚。
张灵素须发无风自动,眸子里有风雷之声。
他拿着那张纸的手颤斗不止。
“老天师,您您没事吧?”
陆明烛心里后悔不已,不应该直接让老天师看信纸,而是应该迂回一下,真把老天师气出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贫道无事,明烛,贫道代天师府要多谢你。”张灵素朝着陆明烛躬身。
陆明烛哪里敢受张灵素的谢礼,避过身子。
接着,张灵素叫来小道童。
“击磬!召集山上山下所有弟子。”
小道童面色一肃,心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竟要召集所有弟子,他也不敢问,应了一声是,匆匆离去。
司磬亭里,专门放置着一个大磬,这是一个法器,能声闻十里。
磬响九声。
山上,山下,道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往三清正殿。
路上道人们都在相互询问。
“方师兄,可曾知道发生了什么?”
“磬响九鸣,一定有大事发生,不得延误,快快赶路。”
“蒙生师兄仙去的时候,也不曾响磬,现在怎么会突然响磬?”
有人遇到宁致远,垂问道:“大师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致远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躁,他敷衍师弟:“不知道,可能是师父修为又有精进。”
“这是好事啊!”
“别闲聊了,快去大殿。”
“”
一个个道人进入三清大殿,有人去问张灵素,张灵素一言不发。
后山涯顶禁闭室,高大道人从里走出,他蹙着眉,胡须飘飞。
“发生了什么事?竟响了磬。莫非是清廷要攻山?”
这人想罢,抬手金光铺路,他踏上金光,横渡深渊,走入大殿。
“师父,是不是有不长眼的家伙来犯山门?”
张灵素看到来人,骂了一声:“孽障!”
张静清一缩脖儿,不再多话,就觉得‘孽障’骂人很威风。
以后自己要是有了弟子,也用这词去骂他。
陆陆续续,道人差不多来齐。
张灵素环视一圈,没看到想要见的人。
“占奎师兄呢?”
张静清个子高,他打眼一瞧:“师伯还没到。”
张灵素眸子一沉,对张静清道:“你去下山,把你师伯带上山来。”
带?
张静清心里闪过一丝疑问。
这个字,有些不太对劲呐。
他愣神的时候,宁致远踏前一步嵇首道:“师父,不如让弟子去请师伯?”
张灵素深深看了宁致远一眼:“不用。”
又对张静清道:“孽障,你还在等什么?”
张静清急忙起身:“弟子这就下山。”
他出了殿门,纵身一跃,往山下狂奔。
三清大殿内,张灵素看向宁致远。
“致远,最近山下没有发生什么事吧?可有作奸犯科,坏我天师府的恶行发生?”
宁致远沉了沉声:“师父,山下村镇,平安无事,并未有什么恶事,倒是喜事儿不少,上清、太清、玉清三个镇子人口比年前多了一千五人。”
“前山香火供奉比之年前多了三层。”
“百姓人人赞诵我天师府。”
张灵素心里一痛,唯一一次机会,他没抓住。
“玉清镇有牛姓一家,前年我在他家吃过斋饭,年前一家五口,全部暴毙。”
“玉清镇还有一女,名叫于翠兰,长得貌美,入秋的时候,人消失了两个月,在发现的时候,在安溪河飘着。”
“还有太清镇,崔姓行商失了三车锦缎,云兴镖局死了五个镖师”
“太清镇上,有人在吸食福寿膏,家破人亡。”
“”
林林总总,张灵素说了十几条。
“这些事情,你一概不知吗?”
宁致远表面一如既往的平静:“师父,这些事情弟子和官府一起都已妥善处理,世道不安稳,有无法无天的盗匪路过,做出诸般恶行。”
“过了年从关中来了很多刀匪,这些人百无禁忌,弟子和师伯一起抓住过四个刀匪,交给了官府。”
张灵素再问:“这四个刀匪,是不是三个姓宋,一个姓刘?”
宁致远心中一突,暗道糟糕,师父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馀光瞥到陆明烛,心里咬牙切齿。
“师父,弟子不记得……姓什么了。”
“好了,你跪下吧!”
宁致远钢牙紧咬:“弟子不明白!”
张灵素骤然暴喝:“一会你就明白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跪下!!”
炸雷一般,宁致远膝盖处暗劲鼓荡,嘭地一声跪在三清神象前,动弹不得。
大殿弟子,俱都心里一突。
宁致远情知张灵素已经掌握不少真相,又见师傅杀气腾腾的样子。
他一改强硬,竟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师父,弟子知错,饶过弟子一次吧!”
“师伯住在山下,他和马家子弟做出一些恶事,来请弟子遮掩,弟子为天师府和师伯名声考量,为他遮掩了一两件事儿。”
“这些事情,李博师弟,张春华师弟,蒋延师弟,吴光师弟也都知晓……”
“至于其他事情,弟子确实不知,还请师父明察。”
嗡地一声,道人们议论纷纷,被宁致远点名的六七个道人吓得面无人色,俱都跪在地上,一边求饶,一边相互指责推脱责任。
张灵素心中更痛。
他经常骂的孽障不是孽障。
他所信任的弟子却是不折不扣的孽障。
“还有吗?现在跪下,还不太晚!等师兄来后,那就迟了。”
言毕。
又有三个道人跪下。
却说傅斩,他一路上山,竟没有遇到一个道人,不,遇到一个,踩着金光,从头顶掠下山。
问题是,他不认识路。
天师府好象在后山。
他皱眉,摸索前路。
张静清下了山,还没进入太清镇,就遇到几个人慌里慌张的往山上跑。
看到张静清,他们立刻嚎哭起来。
“静清道长,祸事了,有贼人在镇上乱杀,马仙人去拦他,被他杀死。”
“请您诛魔,给叔公报仇啊!”
张静清心里猛突。
自己刚要去带师伯上山,他就死了,怎么这么巧?
“带我去看看!”
几人匆忙进入太清镇,鞭炮声还在响,他看着癞头三几人的尸体,嘴角抽搐。
“刀子。刀客无疑。”
“去看看师伯。”
张静清踏入马占奎的府邸,眼神就已经变得有些深邃危险。
他虽清贫,但也能看出这宅子里假山假水,桌子椅子都价值不菲。
一具无头尸体前,站有一个女子。
虽然女扮男装,张静清依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藤山司荻,拜见道长。”
张静清面色肃杀:“道友,还请随我进山一趟。”
司荻抬眸,柔声解释道:“道长,此事与我无关,我听闻这里发生惨案,前来看看。我和陆明烛相熟,她此时应该在天师府。”
张静清面色这才柔和了几分。
不过。
他依然是那句话。
“还请随我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