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
程咬金脸上的兴奋僵住了。
尉迟敬德刚想咧开的嘴,又紧紧闭上。
就连一直面色沉稳的房玄龄,眼角都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这个问题,太重了。
这已经不是在问一场战争的胜负。
胜了,功劳是薛礼的,是陛下的,是你叶凡慧眼识人。
可败了呢?
十万大军的复没,西南局势的崩坏,国库的空虚,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叶凡身上。
萧瑀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他倒要看看,这个狂妄的武郡王,该如何回答。
是巧言令色,将责任推给兵部户部?
还是空口白话,再画一张更大的饼?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叶凡动了。
他没有丝毫的尤豫,没有半分的迟疑。
他对着龙椅上的李世民,缓缓地,深深地躬下身去,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之礼。
然后,他平静的声音,清淅地响彻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此战若胜,是薛礼之功,是陛下天威浩荡。”
“此战若败……”
叶凡的声音顿了顿,他抬起头,直视着李世民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半分躲闪。
“是臣,举荐非人。”
“臣,愿削去王爵,贬为庶民。”
“永镇皇陵,为此次出征战死的十万将士,守灵赎罪!”
“轰!”
这几句话,比刚才叶凡描绘的宏伟蓝图,更具冲击力。
这几句话比刚才叶凡描绘的宏伟蓝图更具冲击力,砸在大殿里每个人心上。
削去王爵!
贬为庶民!
永镇皇陵!
这已经不是在承担责任了。
这是在用自己的一切,用武郡王这个尊贵到极点的身份,用他叶凡的未来,为薛礼,为这一场还未开始的战争,做担保!
“嘶——”
大殿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程咬金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叶凡的背影,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才是爷们!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守拙!
尉迟敬德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不是愤怒,是激动。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他们算计了一辈子,权衡了一辈子。
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霸道的政治赌博。
叶凡,根本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萧瑀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准备好的所有诘难,所有后手,在叶凡这番话面前,都成了笑话。
你还能怎么弹劾?
人家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压在了赌桌上。
你赢了,又能如何?
这一刻,萧瑀只觉得,自己象个在街头斤斤计较的小贩,而对方,却是一个一掷千金的豪客。
格局,云泥之别。
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一点点地褪去了血色,最后变得灰白。
他败了。
败得心服口服。
李世民站在御阶之上,他看着叶凡。
他想从叶凡的脸上,看到了自信与释然,可没有办法,身为帝王,他有自己的决择,哪怕叶凡是自己的女婿。
也要为自己的所言所行,承担责任,这不是猜忌,而是作为帝王应该负起的责任。
李世民忽然觉得,自己这位女婿,有时候,真是一个怪物。
他能给你泼天的富贵,也能为你扛下无边的罪责。
君臣之间,最难的是什么?
是信任。
尤其是在一个功高盖主,权柄熏天的臣子面前。
李世民无时无刻,都在权衡利弊。
可今天,叶凡用最直接,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百官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把整个天下交给你,你都敢担。
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久。
李世民紧绷的脸,终于缓缓松开。
他看着叶凡,先是低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畅快至极,发自肺腑的大笑声,在太极殿里回荡。
笑声中,充满了帝王的欣赏,长辈的欣慰,还有一种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
“好!”
“好一个武郡王!”
李世民指着叶凡,眼中光芒大盛。
“有你这句话,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音未落。
他猛地转身,将手中那支代表着无上兵权的令箭,狠狠地掷于大殿中央!
“铛!”
令箭落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这声音,象是一道惊雷,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传朕旨意!”
李世民的声音,洪亮而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召东部军区司令薛礼,即刻入京!”
“擢升为,征南大元帅!总领平定西南诸军事!”
“另!”
他目光如电,扫向户部尚书唐俭和兵部尚书侯君集。
“命兵部、户部,三日之内,备齐二十万大军所需粮草、军械、饷银!”
“若有延误,提头来见!”
“臣等,遵旨!”
唐俭和侯君集,连同满朝文武,齐齐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没有人再有异议。
没有人再敢有异议。
圣旨已下,金口玉言。
整个大唐最庞大的战争机器,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年轻郡王的一句话,一个年轻将领的任命,开始运转。
太极殿的角落里。
卫国公李靖看着这一切,他那双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义子,又看了一眼殿中央那支熠熠生辉的令箭。
他花白的胡须,微微动了动。
别人看到的,是叶凡的担当与魄力。
而他看到的,却是更深的一层。
叶凡,不是在赌。
他是真的相信,薛礼,能赢,身为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很清楚薛礼的才干,当为世之人杰。
这大唐,又要添一位能担大任的臣子了。
……
朝会散去。
一道像征着皇权的金色卷轴,在尚书省迅速拟好。
一名专司传旨的内侍,双手捧着圣旨,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与激动。
他走出殿门,翻身上马。
在他的身后,是一百名披坚执锐的百骑司禁军。
“驾!”
内侍一声高喝,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脆响。
一百馀骑,如一道离弦之箭,冲出皇城,卷起漫天烟尘。